太子再怎麽掙紮，姓胡的也還是他手下。陸有良那塊地之所以被挑中，並不是太子想多一塊民田，而是另有原因。

這個原因，打死太子也不敢說。正是因為如此，太子不但不能趕快撇清姓胡的和自己的關系，還得想方設法穩住姓胡的，防止他招出那塊地的秘密。

刑部上下什麽案子沒見過，見太子居然沒放棄這個人，立刻斷定姓胡的身上有大秘密。姓胡的這張嘴一時半會撬不開，他們也不覺得束手無策，直接轉移視線，試圖從姓胡的辦過的事裏查找線索。

首當其沖的，便是這樁設賭詐騙、侵吞民田的案子了。尚書方玉齡和左侍郎姚科商議許久，決定先調查一下這塊地，又恐太子提前下手，將疑點毀去。這時候右侍郎方朔齡卻道，索性那塊地也不曾堵住路徑，這案子一到刑部的時候，他就先下手查封了，現在周遭看管得嚴嚴實實，太子短時間搞不出事來。

這位右侍郎雖是尚書的堂弟，卻是個較真的人，一心只求真相，並不曾黨附哪位皇子。對他來說，既然姓胡的可疑，那查就是了；只要最後確有其事，並非誣陷，那管他是太子還是平民，該入罪的都得入罪。

方玉齡聞言大喜，當即令姚科帶人去翻檢。這土地到了姓胡的手裏之後，並未曾多做更改，原來的佃戶都還在，莊子也在。那地方實在太大，姚科帶人一寸寸翻過來，一無所獲；又盤問佃戶，前後足足花了十幾天，才發現其中有些問題。

佃戶反應，田園轉手之後，來一批新的佃戶。一個個身體結實，平時卻不怎麽見他們出門，更沒見過他們做工。姚科心念急轉，意識到這可能是件大事。

他轉頭去了秦州牧那裏，要他請當地駐軍幫忙，說自己懷疑這莊子裏可能有逆黨。秦州牧一聽嚇得魂不附體，趕緊去找自己妹夫。

秦州雖然還歸京兆管，但畢竟不是京城，地方勢力自然互結姻親，共同抱團。秦州牧的妹夫就是當地駐軍的一位游擊將軍，手下領著一個營共四千餘人的兵。他畢竟是個武將，聽得可能有逆黨，不但不害怕，還意識到自己立功升遷的機會來了，當即點了兵去見姚科。

姚科的直覺果然沒錯，這些可疑的“新佃戶”正是一群死士。姚科要求搜查的時候，險些被他們殺掉，游擊將軍帶人斬殺作亂者把他救出，還俘虜了一部分訓練到一半的死士。

就在這十幾天裏，太子試探了數次，終於發現這姓胡的可能保不住了。他狠下心來，召集府中死士，夤夜進入刑部大牢，想要殺人滅口。

這正中了刑部諸人的下懷。心思多而雜的姚科被派出去翻檢證物，留下看家的方朔齡是個細致人，刑部大牢的守衛比先前嚴實了不知多少倍。太子這邊還用姚科管事時的眼光看著大牢，自然只有慘敗的下場。

方玉齡一早接到方朔齡的報告，歡喜地一把摟住了堂弟，驚掉了全家人的眼珠子。方家上下誰不知道，這堂兄弟倆雖然在一處工作，平時關系卻差得很，只是看在親戚面子上，暫時沒翻過臉而已。

方朔齡冷不丁被堂兄這麽熱情地招待了一下，自己也別扭，趕忙拖著方玉齡回刑部，正事要緊。

這批擅闖大牢行兇殺人的家夥身上什麽證據都沒有，只有一個不明所以的烙痕，問了也全不招認。方玉齡幹脆直接上書給皇帝，把這事報告了一下。上午上的折子，下午陶徹就奉了皇帝的旨，親自帶人來了。

禁軍接管了大牢，陶徹暫時就住在了刑部，下面來人給方玉齡報告的任何事，他都要跟著聽一聽。正好，第二日一早，姚科的文書就到了，陶徹看完，立刻同方玉齡一同進宮稟奏。

姚科這封書信來得正是時候，他詳細地敘述了自己被襲擊的整個過程，並附上了搜查出的太子訓練死士的證據。書信中還提到，死士身上皆有烙痕為表證，並附上了烙痕圖形。

皇帝看了這封信，把圖形出示給陶徹，陶徹立刻認出這就是那批夜闖天牢的人身上圖樣。秦州距離京城不算近，快馬加鞭也要一日有餘才能入京。若是方玉齡逮住人後拿烙痕做文章，通知姚科偽造證據構陷太子，時間上根本來不及，因此姚科這封書信定是確有其事。

兩下印證，太子遣死士意圖殺人滅口的證據算是齊了，連侵吞那塊地的事實都是鐵板釘釘。不過這已經不算什麽了，皇帝一想到太子是在陰蓄死士，立刻勃然大怒！

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揮袖子把桌上筆墨紙硯盡數橫掃到地上，接著用這個歲數幾乎不可能有的力氣，一把掀飛了沈重的龍案，而後拔出旁邊懸著的寶劍，就要沖出門去砍了太子。

太監總管林百年和陶徹一左一右，迅速地抱住了皇帝的大腿：“陛下息怒！”

方玉齡雖然希望皇帝就這麽砍了太子，但總不能表露出來，因為只跪在皇帝面上頓首：“陛下息怒！”

皇帝胸腔劇烈起伏，聲音嘶啞：“你們，要給這個逆子求情不成？”

林百年細聲道：“奴才不敢，只是怒易傷身，陛下要保重龍體啊！”

陶徹跪在地上，聲音都發抖：“宮中見血不是什麽好事，請陛下息怒！”

方玉齡似是勸慰，實則火上澆油：“陛下，此皆臣等一面之詞，還望陛下聽聽太子之言。”

皇帝從牙根裏擠出一聲陰冷的笑：“好，就讓這個孽障自己來說！”

證據確鑿，太子還有什麽能說的，只有伏地大哭：“父皇明鑒，兒臣萬萬不敢做出逆事，只是眾位弟弟步步緊逼，兒臣不得不自保啊！”

朝堂上二皇子和六皇子的態度皇帝是知道的，太子確實不敢謀反他也知道，但他仍是怒不可遏：“你那三個月的史書，都讀到狗肚子裏了不成！”

次日，皇帝下詔：太子因侵吞民田，幽閉於桐甲宮。戶部尚書李行之奪官下獄，交三司審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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